【朱朝阳×沈翊】不快乐的最后一天(31)

狼崽×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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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原谅

 

“放心吧,这条街我太熟悉了,没有监控。”

 

跳上车的乔三水一屁股坐到了朱朝阳身边:

 

“哦豁!朱永平家小崽子长这么大啦!”

 

男人狠狠地揉着朱朝阳的头发,朝阳歪头躲开,盯着后视镜里的王立: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我和你爸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他和你爸沾亲带故的,咱们都是一家人嘛,一家人有难处不得互相拉扯一把?”

 

王立没有阻止乔三水把朱朝阳捆个结实,瘸腿男人笑呵呵地把绳子死死勒住男孩儿手脚:

 

“做戏就做全套,你爸挺精明的,可不能让他察觉出猫腻。”

 

“你们拿了钱就快走,不准伤他。”

 

乔三水噗嗤笑出声,拍了拍当年被砍伤的腿,望了望一旁给朱永平打电话的王立,语间全是阴阳怪气:

 

“大侄子,我发现你相当可爱,”

 

 

变项的变化不可阻挡,不学会判断就会让你的计划陷入不可预知的混乱。

张东升胸前是被朱朝阳捅出的血窟窿,他不顾疼痛地捧住他的脸:

 

“立场......是非......都是充分非必要条件。人不能太贪心,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朱朝阳,你选择求生,让别人为你的生存付出不计对错的代价......就没什么不可以......”

 

 

乔三水自作主张将赎金喊到两百万,朱朝阳开始隐隐焦躁。自己赌的就是如果绑匪是王立,父亲大概率不会报警,愿意出钱消灾。朱永平的行动也证明了朝阳的推测,嘴巴上嚷嚷着不放人就找警察仅仅是一贯的虚张声势,身为儿子的他太了解了。

可是在对方突然抬高金额后,朱永平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产生了极大的动摇,他的怒火燃烧到了手机的另一端:

 

“你别太过分!”

 

乔三水摁下免提,不再对拉锯战有耐心:

 

“老朱,别来无恙啊,还记得我不?我是老乔,乔三水。你别总是把‘报警’挂嘴边,多伤人呀?都是生意嘛,你交钱,我和阿立就把大侄子完好交给你,”说着,他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还是说,一个儿子两百万嫌亏,我记得你还有个闺女......”

 

父亲的叫骂破了音。男人带着轻蔑的冷笑切断了通话,王立揪住他的肩膀似乎是因为牵扯了朱晶晶而愤怒。乔三水不屑地挥开王立,来到朱朝阳跟前弯下腰: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任何事情的发展都会来到一个可预期范围内的峰值,突破了这个值,事情的走向和性质就将发生改变。”

 

“你给朱永平这窝囊废当儿子,太TM浪费。”

 

“万一我爸真报了警,你们人财两空。”

 

“呵呵呵呵......诶,讲到这个,挺有意思啊,我打以前就觉得你爸特别逗!说他聪明吧,有时候傻乎乎的;可要说他傻吧,又不得不防着点儿。我跟他街里街坊多少年,知根知底的......你那么有脑子有想法,跟我们分析分析,他叫那么大声,那么横地要报警,是不是觉得我俩一定不会弄死你?嗯?”

 

 

 

浪推着他一次次偏离,他一次次游回正途。

浅滩上的两个老爷子眼睛不错珠地随着江水中前进的少年移动,并且做好准备只要露在水面的脑袋沉下去,他们就下水。

年轻人根本不听劝,头回尝试江泳可不能光凭着会水硬来。话不好听,但在理:千万莫作死!

 

朱朝阳的嗓子开始疼,吃了两口水,加上一直大口换气,他放慢了动作,登时感受到水流的冲力。

 

“能回岸上,是不是代表你原谅我了!”

 

他用力踩水重新掌握平衡,身体尽量上浮,水流变得温热,好似父亲伤口不断涌出的热血。

  

乔三水试图带着两袋钱逃走,朱朝阳一把摁住:

 

“只拿走那六十万,没人知道你的存在。全拿走,或者杀了我,你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倒数着过了。”

 

朱永平的生命之光在慢慢熄灭,但朱朝阳不能立即呼救,他冒不起风险。乔三水是个瘸腿,开走王立或朱永平车子代步的想法同样被少年一口拒绝,他拎着七八公斤的钱袋短时间内躲开侦查,首选就是往偏僻地尽可能走远。要是朱朝阳太快打电话,乔三水逃亡途中暴露的几率就会极大提高。

 

他哭着,跪在朱永平身边说抱歉,然后俯身细致地检查着濒死者的鞋底,接着决然拔下他们的鞋穿在自己脚上,一步一个脚印抹去了第四人存在过,灰尘与死者血液掺杂搅拌的印记。

张东升跟在朱朝阳身后脸上洋溢着满意的微笑,他没有失算,没有看走眼,朝阳做得出色,着实是孺子可教。

 

汗流浃背地为父亲穿回鞋子的时候,朱永平涣散的瞳孔死死瞪视着朱朝阳。脸上的泪痕干了,男孩儿席地而坐,抚摸着把自己带到这个糟心世界的男人的冰凉额头,阖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

 

 

手脚瘫软地躺在坚硬的碎石岸任由它刺痛自己的皮肤,远处叫杜城的警察在地摊上花十块钱给他弄来一条干燥大毛巾,朱朝阳没力气起身,男人把毛巾扔在了他身上。

 

能量饮料,炸土豆饼,一次性拖鞋,毛巾,泳裤泳帽......

杜城瞅着那些小摊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觉得有趣,一时间好像忘了自己跟着这小孩儿是要干嘛的。

 

“你妈知道你一个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吗?”

 

朱朝阳不回答,气场变化得却太过强烈。

十六岁,也是杜城遇见师傅的年纪,那会儿的他一样违逆雷一斐做了不少不经大脑的荒唐事。可和眼前这位比起来,杜城觉得自个儿简直是小天使。

 

不想和警察待一块儿的少年开始穿衣服。杜城把裤腰后头别着的刚在环卫车里拾掇出的漫画放在砂石地上:

 

“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连载结束了。”

 

这小子把攒了两年的杂志都扔了,杜城就“抢救”出两本,他翻开撕毁的缺页: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啊。”

 

“那警察叔叔你觉得是什么意义?”

 

“我觉得吧,你像在祭奠什么人。”

 

“你认为我在祭奠谁?”

 

“应该是个能够和你分享漫画书的伙伴,怎么着也得是个同龄人?”

 

喝了口矿泉水,朱朝阳抹抹嘴,开始穿鞋。

 

“比如......那个长久以来被当做是携赃款潜逃,但实际上人间蒸发了的男孩儿,严良。”

 

系鞋带的手停了,坐在杜城身边的朱朝阳唇角浮现出笑容,他凝视着翻滚的江波,幽幽地问:

 

“警察叔叔,你们抓到真正的凶手了吗?”

 

“你不是非常肯定没有第四个......”

 

“我从来没有否定过自己,我再说一遍,是你,你们。”

 

 

抻着有点抖的腿离去的单薄背影让杜城感到挫败,尽管这种疏谬转瞬即逝,依旧使得他倍感难受。

似曾相识的体验来自于杜城曾经为岳普案的独自拜访。

周春红正好出去买菜,朱朝阳将他让进屋,男孩儿熟练地烧水泡茶,一切都显得再正常不过。他是个即将要升学的学生,笑容透着单纯,亮晶晶的眼里闪着光芒,客厅饭桌上是一本看了一半的课外书,关于中外数学家们的各种生活轶事。

客气地把削好的水果放进盘子端出来搁在杜城面前,朱朝阳坐下继续看书。

他没有视来人为空气,还有一套毫无瑕疵的待客之道,但做完这些规定动作后,他便连争取对方好感都不愿再伪装。

 

“你不想知道我们关于你朋友查到了什么?”

 

“杀死普普的是张东升吗?你们找到严良了?”

 

“张东升死前明确说过他送岳普去了医院,而现在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实施犯罪的真凶是张东升,另外,严良依旧没有下落。”

 

杜城的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朱朝阳兴趣缺缺。

 

“但你的两个小朋友想要那些钱,真实目的大概不是为给岳普的弟弟治病。可奇怪的是从以往的警方到今天我们查办案件,全都先入为主地以为严良和岳普的根本目的地是安坪。一个主要原因是张东升临死前的口供,另一个,则是作为幸存者的你的证词。直到我发现严良当时买的票不是去安坪,他们要去的是淮州。”

 

男孩儿不见波澜的神色有了点微妙的变化,杜城略带惋惜:

 

“严良对普普,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那时不明白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付出到什么样的地步......”

 

朱朝阳短暂地沉思了一会儿,笑着合起书:

 

“刚才读了好些有意思的故事,我发现数学家们乐于推理证明的往往不是多么高大上的公式,而是最基本的‘真理’,它们的天经地义得来其实很不容易。就好像已知X=X2,X是2,X2到底多少?超级容易得出答案,对吧?你不会去怀疑这个结果,等式的存在本身就替你筛选掉了其他的可能性,剩下的就是唯一的‘真’。所以2的平方一定是4,10的平方一定是100。杀普普的,一定是严良,因为你找不到让等式成立的其它条件了。”

 

杜城清楚自己在岳普案子上做出的努力得不到任何切实的回报,两年前尘封于淤泥中的一具白骨不值得目前重案压身的刑警队投入过多精力。

但令人不安的是,这个叫朱朝阳的男孩儿似乎也非常了解自身的处境,他不仅了解,甚至还尝试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监护人不在场,警方对朱朝阳的所有问话均不具备法律实用性,待到他的母亲买菜归来,杜城相信,他又是那个乖巧到叫人不忍伤害的好孩子了。

 

 

 

一整个下午都不见朝阳的影子,听到开门声马光才往厨房探出身子,瞧见少年头发湿漉漉,手里拎着个潜水镜,笑道:

 

“朝阳,游泳去啦?饭一会儿就好。”

 

同样在厨房里切菜的周春红没有出声,她在等待。

 

不出几分钟,回房的儿子爆发了。

朱朝阳咣咣地把卧室内的垃圾桶倒在地上,都不用细看就快步走进厨房,狭小空间内马光才被局促地挤到门口,他面露难色瞧着不为所动仍在切菜的周春红,小心翼翼地问蹲在垃圾篓前乱翻的男孩儿:

 

“朝阳,你找什么呀?”

 

对方火速抬头的刹那把马光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吓得心里一咯噔,这是他没有见过的朱朝阳,于是他选择闭嘴,毕竟明知故问。

趁朱朝阳出门游泳,周春红把儿子抽屉里的几张素描画全部搜罗出来打包扔了。马光才身份尴尬,说白了只是个外人,他提醒了几句得不到女人认同便识趣地收声。

 

 

 

一场暴风骤雨来临是注定的了。

朝阳在家里翻找了一圈无果后,变得慌乱,他开门往楼下跑的同时,周春红把菜刀砸在案板上转身追了出去。

小区尽头的垃圾站,几个大垃圾桶还未被清空,朝阳想都没多想就踩着污水掀开恶臭油腻的桶盖。

周春红和紧随其后跟来的马光才呆住了,只见一向注重干净整洁的朱朝阳完全失去理智,他拽出一个个垃圾袋粗暴地扯开寻找着被母亲丢弃的,沈翊为他画的画像。

 

女人忍无可忍,上前要阻止这场在她看来不可理喻的胡闹,不料手才触到朝阳立刻被高她半个头的儿子攥住,朝阳起身反手将母亲推开,周春红脚步不稳,整个后背摔在了墙上,疼得她差点发出尖叫。

 

“朝阳!她是你妈!!”

 

马光才在震惊中恢复,急忙扶住周春红。

 

朱朝阳看着母亲,又看看脚边的垃圾,轻声道:

 

“是啊......你是我妈妈......但你和那些人没有不同......”

 

 

周春红想张口谩骂,马光才皱眉望着被怒气涨红了脸的女人,一点点挪到少年身边:

 

“朝阳,别激动,叔叔帮你找,能找到的,垃圾......是叔叔扔的。别怪你妈......别、别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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